安平。
黄锡衮从督政院中走出,一步三回头,表情端的是格外凝重。
走到一半,他猛然停下脚步,面容略显扭曲的纠结着什么,最后一咬牙,揣着兜里的文书朝世子府走去。
“夫人,黄督员求见。”
董酉姑蹙眉向内院方向瞟了一眼,道:“若不是甚要紧的事,就请黄督员向首院呈上去吧,殿下正在歇息,这几日少了好些觉要睡呢。”
“是。”
没过一会儿,婢女再度来报,说是见世子妃也可,所禀事情非小,关乎安平存续。
听到黄锡衮执意要求见,董酉姑斟酌一二命人将黄锡衮请入偏厅,她随后就到。
董酉姑不知黄锡衮要奏什么,她一个妇道人家,对郑森发动政变进而掌权郑氏尽管担忧,但也是夫唱妇随为郑森助力颇多,所以郑森有些事情也会和董酉姑一起讨论,她也算是贤内助了,而郑氏内外俱闻郑森夫妇感情和睦,董酉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郑森。
这就是黄锡衮要见董酉姑的原因。
“下官见过夫人。”
黄锡衮拱手行礼,接着开门见山的将二卷公文递给董酉姑观看。
“夫人且看,此乃三府上百名士绅上书请求削减赋税之书。”
“首院驳回,令我将敦促军费的文书发往政务司执行,然此事断不可如此轻为,尔年东征西讨,大军疲乏,粮饷征收益频,乡人已是多有怨言,若不加以抚恤,削减一二赋税,给其喘息,则祸事将至矣!”
黄锡衮递来的两份文书上有督政院首院郑泰的印章,显然是已经得到准许的命令,一份是被驳回的三府士绅联名减税书,一份是筹簇军费书,董酉姑细细看完,心中已然是有了个大概。
她心情是有些沉重,但并未表现出来。
“首院既批,君且执行就是,何来扰我一妇人尔?”
董酉姑摇着头问道,黄锡衮闻言立即起身作郑重之色。
“夫人不知,殿下虽已执掌侯府,然宵小并未除尽,眼下大军尽在北地,八闽兵少船少,若一着不慎激起宵小反目,届时不能速克宵小安抚人心的话,内外怕是都会有奸贼呼啸而起,如此大事坏矣。”
“殿下与夫人休戚与共,下官恳求夫人力劝殿下,几欲谋大事在缓不在急,缓缓图之方成大事!”
黄锡衮情绪激动,看起来很有诚意,董酉姑听他这么一说,感觉事情做的确实有些过头,不免有些后怕。
“事关重大,我只能做有限之事,采纳与否还是殿下的事情。”
黄锡衮作揖谢道:“夫人只要开口,我想殿下定是会多加思量,谨慎行之!”
“请夫人万万告之,下官先行告辞了。”
董酉姑起身,送了黄锡衮两步,目送他离开后,回身盯着屏风看了起来。
“夫君还不出来?”
屏风后光影微微一动,郑森从中走出,他穿着一身单衣,头发也未全部扎好,表情若有所思,走到董酉姑身前问道。
“黄宗麟诚心与否?”
董酉姑白了他一眼,叹息道:“好个黄宗麟黄进士,跟谁不好,偏偏伴上了你这个多疑猜忌的人儿。”
郑森嘿嘿一笑,告罪说着:“非是我多疑猜忌,实在是这世界对少年人仇视的紧!你夫君我以加冠年纪主政安平,表面上看他们都乖巧的很,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质疑我的能力,随时想着将我踹下台。”
说罢,他拿起黄锡衮带来的两份文书,看了一眼笑道:“这些士绅有多少家底我还能不知道?才不过放了点血就嗷嗷乱叫,甚至联合起来想要抗税,这般爱财如命,清兵打来,我看他们第一个投降。”
“黄宗麟不是向我表忠心,就是提前留后手,真心为我担忧?哼哼,不过宗麟既然如此积极,我要是没有什么表示,那就说不过去了。”
董酉姑愣了片刻,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丈夫竟变得有些陌生起来。
...
黄锡衮回到督政院继续工作,直到傍晚离开,回到安平附近的府邸内。
“事我已呈上,吴老回去告诉父亲,留意出头的几个绅缙,洪中军回来后对殿下很是忠诚,那些家伙们想的事情怕是难以实现。”
从房间内走出,看着黄氏的老奴冒着夜色朝东北方向奔走,黄锡衮面露迟疑之色。
为什么同样是二十出头的年纪,自己堂堂进士,竟看不透郑森?
“怕真是妙人,上马能安民,下马能抚军,江南方定又乱,鞑子后劲不足,恐成南朝局面,若真如此...”
夜色下,黄锡衮目光如炬。
这个十九岁中进士,眼下不过二十四岁的泉州士绅精英决定豪赌一场。
江南,苏州。
写有“监国”二字的大旗在风中呼啸,即便远远看去,也能给苏州士绅百姓以最强大的动力。
在苏州城东,郑字军旗随处可见,来自嘉兴与崇明的郑军上万人聚集在了这里,郑军统帅讨虏大将军郑芝豹策马来到监国营帐外,刚一下马就听到周围响起一阵奉承的声音。
“在下长洲廖有...”
“在下吴江苏志...”
“在下...”
一经入耳,都是苏州绅缙的道喜,祝贺以及拜谒之类,郑芝豹敷衍的摆了摆手,亲兵撑开一条路来,让他走入营中。
“臣讨虏大将军、镇江总兵郑芝豹见过监国殿下!”
刚一入营,郑芝豹就看到了走出帐内的朱聿键以及随行黄道周、田仰、荆本彻等人,他来到朱聿键面前跪下拱手便说道。
“将军请起,孤刚才正与诸公们商议,升你为江南总兵,统江南各路兵马讨伐鞑子呢,将军一路远行辛苦了。”
朱聿键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提升而变得傲慢,反而对郑芝豹前所未有的信任与亲近,亲手将郑芝豹扶起,迎入帐中谈话。
而在帐外,郑军已然是在各个中军的率领下开始对苏州展开围攻,大营外前来送给酒食的百姓络绎不绝,真真是应了箪食壶浆那句话。
“将军挥师收复江南将是指日可待,孤且草拟了封赏事宜,不过有些地方不敢妄动,所以请将军看看,给以意见。”
朱聿键对郑芝豹说道,拿出一张名单递给他,上面有一列名字醒目无比,开头端的都是郑字。
郑芝豹听到是奉上,精神一振,接着打眼一扫过去,眉头不禁一皱。
朱聿键见此,心头一热,咽了一口唾沫。
那打头的人名赫然就是南安侯郑芝龙!
只不过在其名字后面,多出了三个字。
“闽国公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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